2013年2月2日 星期六

論大學生燒成績單的可能性



前幾天我在大學的課堂上所看到的景象,讓我聯想起了前陣子台灣所報導的一則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新聞:中興大學提醒家長,未經子女(年滿20歲以上)的同意拆看成績單,將可能違反個人資料保護法。此外,有些學校在家長未徵得子女同意的情況下,也並不提供家長查詢子女的成績。

對此,引出了網路讀者不少的意見。持反對意見者,有認為個資法不合理的、也有不少人主張父母付學費有權看子女成績、也有認為學生偷懶父母就該管的。持贊成意見者,則主要認為父母應尊重成年子女的隱私。

我在此並沒有要處理這些正反意見,只是想以人們對這條新聞的反應做引子,談談幾件我在海德堡大學、以及周遭生活環境中遇過的景象。

海德堡大學是德國最老的大學,至今已進入第627年。它同時也是我們戲稱「德意志長春藤」的九所菁英大學之一,諾貝爾獎得主的人頭照可以排出一串來展覽,而曾在此任教過的、在各學科歷史上留名的大學者,也數得上一卡車。

但這個學校的大學生,就我個人的感覺,他們的潛力素質不會比台灣的大學生(我所參照的對象是台北貓空大學與公館大學,這兩處是我個人所熟悉的)好到哪裡去。至於生活荒腔走板的程度,有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上課的、吸毒的、把骯髒餐具都直接塞進冰箱的、狂歡時把腳踏車從宿舍屋頂砸向樓下的、醉酒把廁所吐滿穢物還懶得清理放了幾天讓它乾的......

2013年1月18日 星期五

台灣公民與道德小辭典——附論「波雪特」(bullshit)


根據我個人的觀察,收錄台灣社會裡一些詞彙用語的意義,供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編纂字典時、或是給中小學的公民教育參考。 


自由:不要問,你會怕。
例句:「刪除現場直播節目的言論,是媒體的自由。」「買賣媒體,是企業的自由。」

民主:有抗爭的不和諧社會。
例句:「台灣太過於民主了。」

:我不可能做的事。
例句:「工人罷工好亂。」

偏激:我不喜歡的事物。
例句:「101的核輻人很偏激。」

理性:身體放輕鬆、微笑輕聲細語。
例句:「我們在此呼籲抗議群眾要理性。」

2013年1月6日 星期日

2012:發洩的正義

⊙發洩的正義

回顧過去一整年,「正義」是2012年的台灣社會除了「自由」之外的另一個關鍵字。「正義」是一個不太容易釐清的概念,因為它太經常被情緒所主導,乃至於受到個人性格、或是社會集體性格的影響而分殊、變形。人們經常以喜好或厭惡的情感來決定「正義」的內容,因而「正義」的原則往往被降低成為一種特殊的社會氛圍或社會期待。

在談論2012年台灣特殊的「正義氛圍」之前,我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個經驗。當時有一對美國政治哲學學者夫婦來台灣訪問演講,在行程空檔,我為他們在台中做兩日導遊。我們逛進了台中科博館,在歷史文化的展區,看到了一大面牆,仔細地畫著民俗傳統裡十八層地獄各種酷刑的樣貌。學者夫婦很感興趣,我便為他們解釋了旁邊所附的一張「量刑價目表」,上面寫著人在世時犯下哪些大小罪過,各自會得到多少點,死後依照成績分發志願,到各層地獄去註冊。

令他們印象最深刻的是:量刑最重的,不是燒殺搶掠,而是「妄議時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要記五十點,是殺人和放火的整整兩倍半。單靠這一條,幾乎就可以定義什麼叫「好人」了。

台灣人是最喜歡當「好人」的。喜歡別人說他有「人情味」;說他雖然各方面都不怎麼樣,但是有誠意,是個老實的好人;說台灣這個地方,雖然有點種族歧視、斷層上不知道為什麼剛好有幾座核電廠、因為詐騙橫行陌生人之間彼此有點不太信任以及敵意、偶爾會拿冷水潑遊民、說癌症病童會傳染且有礙觀瞻,但「最美的風景還是人」,大家人都很好。

2013年1月3日 星期四

2012:扭曲的自由

如果百十年後的有志者,無論是對我們這些先輩之殘存念想仍然揮之不去的台灣遺民、或只是單純好事的學究,當他們回顧歷史來為台灣撰寫墓誌銘時,那麼2012年會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2012年是這樣的一年:原先那些在茶餘飯後、網路論域間煞有其事地描繪爭論、並被多數人嗤之以鼻的諸多不值一哂的陰謀論,突然間都畫貓成虎、令人錯愕且紮紮實實地成為現實的一年。



⊙扭曲的自由


這一年,以「自由」之名,台灣社會進行了一連串史無前例大規模的自我犧牲與自我閹割。


在「全球化」的大纛下,人們信奉自由市場以及成長指標。為此,把傳統上穩定並整合社會的機制視為障礙,例如:把守勞工權益、公平經濟、環境安全與食品健康的機制等等,將之加以系統性地敲碎碾平。所有這些社會功能的消失,其所釋出的權力真空的無障礙空間,就被視為「『自由』市場」。

在這個以「經濟競爭力」為名的「自由」的投資空間裡,什麼東西都可以拿來當作玩創造利潤的遊戲的籌碼:工時、薪資、稅率優惠、政府預算、農地、都更區、海灣、打藥的牛、甚至面對可能的核能危機時的身家安危......等等。

2012年12月6日 星期四

夏天的童話:書介—德意志之魂


上週我不尋常地到書店裡買了這本不尋常的書:"Die deutsche Seele",《德意志之魂》。去年出版至今已歷九刷,成為明鏡週刊榜上的暢銷書。

 我到書店買書之不尋常,是因為我平常不看紙本,而只讀螢幕。而此書之不尋常,乃是因為它舉重若輕地處理了二戰後德國人最敏感的自我認同的問題。



 德國國民教育中的歷史課,重心一面倒地傾向兩次大戰以及戰後,在精神上是一部反納粹教育的歷史。十九世紀以前、乃至於中世紀的日耳曼史,幾乎不曾在學生的歷史意識中佔有地位。


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

見鬼者的胡蝶夢


過去三個月,自柏林訪友回家後,便埋首閱讀文獻、撰寫論文,似一場顛倒夢想。在此間,彷彿栩栩然夢為胡蝶,自喻適志,不知人也。

 十月二十一日,驚聞勞先生猝逝。約在此時,也是我諸多文獻大抵讀畢,將之束諸一旁,開始無日無夜、急行軍式地飆寫哲學論文的開始。

2012年12月4日 星期二

同學,你好嗎?


上週與朋友提到台灣反媒體壟斷的運動,我說,只要在台灣被烙上「學生運動」之名,無論其論述之正當與否,所有運動在起跑點上便已輸了一半。因為「學生」是台灣社會中永遠的學徒。無論何人,一旦被以「同學」來稱呼,他就始終被假定是需要訓育、教誨、關愛、以及諄諄期待的對象。

 德國朋友當下可以想像,但或許不能完全體會東亞式的「生徒」的意義。因為在德語中,「大學生/碩士生」(Studenten)與「學生」(Schüler,即高校以下的學生)的區別早在其母語語境中被確定。後者「生徒」的意味,在前者中已淡去不少。且前者已是成年人。


 乃至於「博士生」(Doktoranden)又與「Studenten」有別,其嚴格來說已是獨立學者、而遠非「生徒」。


 與此相對地,在台灣,自幼稚園乃至於博士研究,人人皆享有「該生」之名。只要你尚未「畢業」謀有一職,那麼除了在社會意義上,更是在倫理道德的意義上始終都是學徒。



2012年9月21日 星期五

車行間的韻腳


電車在某一站,上來了一位媽媽帶著約五、六歲的小女孩,坐在我的對面。

小女孩斷斷續續地大聲說話,我本來沒有注意聽,直到過了幾站,乘客逐漸都下車後,才發現,原來這位小女孩在興高采烈地唸著自己隨興發明的押韻遊戲。Sonne、Tonne;Schuhe、Mühe......,每唸出一對押韻詞,她便開心地呵呵大笑。偶爾媽媽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些什麼,她嘻嘻笑,便又繼續地玩著她的遊戲。


電車行駛到一個小鎮郊區,兩旁都是休耕的農地和玉米田的地方,媽媽帶著女孩下車了。我還能聽到身後窗外,小女孩繼續她的遊戲的聲音,開心地走遠。


 隨後我便聯想到,在電車上常看到的另一種景色:坐車的人們(特別是阿公阿媽)拿著小冊子,專注地玩著填字遊戲和數獨。


以及在Freiburg老城裡看到的,在小水溝邊拉著小木船玩上幾個小時的小孩;還有下雪時在我家對面的迷你草坡上,拉著雪橇排隊等著要滑長度還不到十公尺的天然滑梯的小孩。


這些經常發生在車上與路旁的、又樸拙又土氣又紮實的愉悅,都是我以往在台灣所罕見的。



內卡河邊,田間小鎮的電車站